听歌编曲杂感

文·【潘耀田】


我开始接触旧歌是在五十年代。当时我大约只有四、五岁吧,在偶然也是必然的情况下,我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听歌。

那年头,生活简朴,娱乐不多,最普通的消闲方式莫过于听广播,那时的收音机和丽的呼声大打擂台,大行其通,家家户户的“播音器材”都处在长期煲机的备战状况,各类广播节目日夜回荡在空气之中。在过年的时候,尤其添增了不少节日的气氛。

我们一班小毛头,终日无所事事,父母也没功夫管我们,于是便成群结队,东家西家,穿堂入舍,跑进跑出,尽情欢乐。

我们玩着,耳朵也不闲着。广播不断,我们也照单全收。久而久之,不觉已有了一些听歌的“修养”。有时听到一些大概是重要的歌曲、唱腔及伴奏和听惯的有所不同,便会油然产生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这大概是先入为主的一种自然反应、但也是一种对事物开始有了比较和讲究的表现。

如今回想小时的种种不满,原来都是因为那些重唱的歌曲在唱腔及伴奏编配方面和原录音有所不同,一时不能适从,觉得自己所喜爱的歌曲被人歪曲。

这种情况,随着年事的增长,有增无减。从事音乐工作之后,对这种情况有了比较全面的理解,但却未能有释然之感。我想有很大的责任在于编曲者。这些人要不是对这些歌曲没有一定的感情和共鸣(无情),便是缺乏了认识和修养(无知),再者便是“若为生计故,事事皆可为”之辈。因此,所制作出来的成品的诚意(这个名词也早变了质了)可想而知。但奇怪的是,它们都没有生存的问题。后来我也想通了,但我不想讲!

四十至六十年代的歌曲制作由于条件上的问题,很多都显得略为粗糙,但音乐部分(歌词不论)比较纯朴充实,商业味道并不那么浓。现在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以前好得多了,但是高度商业化的时代,凡事讲求效率,分秒必争,斤斤计较,人情之淡薄以及急功近利之心态似乎也多少反映在一些制作上。新的、好的制作不是没有,但很少,而有些情况是,买一张CD,往往只有一首你喜欢的歌曲,如《北京一夜》、《哭砂》以及《葬心》等等,这也算幸运了,有些连一首好歌都没有。

一般时下流行的歌曲作曲者(少数也同时作词),严格来说,只负责写旋律,其他编曲配器部分另有专人搞定。制作一旦成功,作曲者顺理成章地在演唱者之后成为另一个焦点,他当然也觉得当之无愧。相比之下,编曲者便显得冷清得多了,虽然他的功劳绝不比演唱和作曲低,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现实是一般听歌的人,首先注意的两件事是:谁唱的?旋律(作曲)好不好听?很少人会去注意伴奏部分,虽然这个部分最考究真才实学。

为什么伴奏(或编曲,下同)如此被人忽略呢?主要因为一般听歌的人把集中力都放在演唱者和旋律方面,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背后的伴奏,於是好的伴奏被视为理所当然,不怎样理想的伴奏也无伤大雅,逆来顺受惯了,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当然也不会想到有时听到好东西的同时也听了另一半的渣滓。

伴奏部分既然不受到应有的重视,自然很少人会去努力改进(不要忘了商业因素无所不在),如此不断的恶性循环,潜移默化(对不起,这成语通用来形容好的事物)之下,也许很多人都无感於伴奏的好坏了。

一般听歌的人漠视伴奏的作用或要求不高并不奇怪,因为很多所谓的音乐创作者都不懂得编曲。这种现象对於一个真正的作曲家来说是畸形的。但在目前音乐制作工业的分工制度下,除非有新的市场需求情况,不然将会一直维持下去!

如今常听到的旧歌新唱,演唱者十九功力不比原唱者,而蔡琴是其中的例外。她有唱旧歌的条件和修养,只可惜生错了年代,若早生几年,肯定可以和老一辈的名歌手分一席之地。现在只能唱别人的成名曲,虽说有个人的风格,但对讲究旧歌时代感的人来说,也许反而是一个缺点。我总觉得如果一定非唱旧歌不可,就一定要有保持原汁原味的原则。伴奏也一样,如美国的Platters合唱团的“后代”(接班人)一样,不然干脆唱新歌算了。蔡琴的伴奏也常使她的老歌老不起来,主要原因在於伴奏里的合成器音响。时下的流行歌曲是少不了用合成器的,但随意用在旧歌的伴奏里则令人难以消受,因为这直接影响了歌曲的格调和风格,也是我要为蔡琴叫屈的。

好的伴奏理应受到尊重,但世上不合理的事太多了,就和古典音乐里独奏和伴奏关系的情形一样,虽然有时伴奏者的修养和技巧都比独奏者高了几级,但在一般的观念下,独奏者总是不成比例的光芒万丈。

我曾与某版权协会负责人谈起此事,他也无限感叹。唯现实如此,多说无益。但愿伴奏的地位有被广泛认同和重视的一天,这也将是听歌者的一种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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