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共一梦

文 ·汝微

从没想到,一叶残缺的梦,竟然圣洁如此,凄美如许,又灿烂如斯。徒惹八尺男儿,泪水盈盈。

2007年11月16日,由仁慈医院协办的“中国残疾人艺术团”大型音乐舞蹈《我的梦》, 在新加坡Expo 展览中心会场进行慈善公演。

开场就是艳惊四座的《千手观音》。灯光霎起处,舞台蓬开出一朵硕大莲花。拱门金光熠熠,好似菩提;仙女双手合十,娴静祥和。霍然间,佛光普照,仙女背后幻化出千双手臂,大济苍生的观世音菩萨现身。

曼妙灵动,禅心韵态,谁能信菩萨的饰演者,竟是21位聋女哑少?聋哑人的世界一片静寂,根本听不到音乐的节律,全凭舞台两边老师的手势引导,动作达到令人不可思议的整齐划一。

光听那乐曲,就能荡涤心灵污垢。细细辨听,先是庄穆的佛门梵音,继而明快的唐代宫廷曲调,揉合玉清冰透的江南丝竹,最后飘来圣洁的云外天籁。

《千手观音》以外的其他节目,同样美仑美奂,感人至深。

聋人舞蹈《黄土地》

高不盈尺的软骨症残疾演员,膝上架起比自己还高的二胡,拉起《二泉映月》。这支曲我曾听到滚瓜烂熟,让我怅然感慨的是,他拉得哀而不伤,传统的幽怨曲调里,分明泛溢着对幸福的一份满足。

美丽的盲人姑娘,由聋人搀挽,姗姗行到钢琴前。多首伴奏和独奏,从纯朴的民歌到华丽的交响协奏,指法娴熟流畅,键击粒粒清脆。几场演奏她就这么沉静而专注地弹着,琴架上没有曲谱,因为用不着。太太小声对我耳语 :“她得记熟这么多曲子!”听得我眼窝又为之一热。

白布衫,红腰带,聋哑群舞《黄土地》让人热血沸腾,喊不出的内心喜悦,化成强烈的肢体节奏,鼓也急,魄也颤;改编自《梁祝》的舞剧《化蝶》,霓裳羽衣、妙舞翩迁,黑夜里的别后梦幻, 蝶也假,情也真;盲人歌手声情并茂的一曲《向天再借五百年》,直叫人荡气回肠,昂啸长天……

盲人舞蹈《去看春天》

最后一个节目是明义法师带领大合唱《因为有爱》,全场和声,气氛沸腾。演出结束后,演员被热情的观众团团围住,争相合影留念. 腼腆的聋哑艺人,眼睛会说话,眸子里闪烁着自信,让人觉着“怜悯” 两字会是一种冒犯。无臂领舞演员黄阳光,用嘴衔着笔为大家在画册上签名,脸上挂满微笑,和他的名字一样充沛着阳光。

《我的梦》曾获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平艺术家奖” 。演出是世界级水平,即便按正常人的标准也属一流,更何况他们超越了常人也难以达到的境界。这是一场心灵的洗礼。

平生第一次,我看一场满是欢声、笑语,光明的演出时,会一直不停地拭泪。并非我矫情,想想吧,一群残疾演员, 原是发不出欢声的哑人、听不到笑语的聋人,和看不见光明的盲人,却把欢声笑语和光明,一齐捧到我们面前。他们的世界本是倾斜的,然而在倾斜中净化、升腾,带着我们的灵魂一齐升华。

我脑海里浮现出古代圣贤的教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今晚,我们共享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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