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文·【仓莉】


张爱玲笔下,叫做《十八春》,许鞍华手里,是名《半生缘》。十八个春来秋往,那是一生一世都难以愈合的伤口。

吴倩莲把曼桢的坚强隐忍演绎的淋漓尽致,笑起来毫无掩饰的爽朗和伶俐,清冷的冬日,也因了这样的笑而温暖起来。世钧(黎明)斯文含蓄,活脱脱从张爱玲笔下走来,穿过厚厚的书卷,在岁月的那头伫立着。

尘世男女的情缘,自然不比书里那些轰轰烈烈,都是从生活琐事开始吧!踩着满地破碎的爆竹,迎着冬日凛冽的寒风,在那间油腻腻的小餐馆,世钧恍惚了,他会不会想起那段欢快的越剧呢,“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曼桢拿杯子涮筷子,挥舞着手臂甩干,那副样子,自然率性又可爱,似窗外的阳光,明媚可人。世钧有些微微的慌乱,接过筷子放下,又赶紧拉过杯子架上,掩饰尴尬的喝茶,却又喝了那涮过筷子的水。世钧的心中,是不是有“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的感觉呢?

从此,那个身影就在世钧心里定格了,灯下反反复复写着曼桢的名字,寂寥的夜独自打着手电筒为曼桢寻回失掉的红色手套。喜欢一个人,而刚好她也喜欢你,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美妙的事情。如果一切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也是一段美好的姻缘。可惜,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像那个快乐的午后,那张没有定格的照片。

锦衣夜行,强颜欢笑,中学毕业的稚嫩女生,要有多大的勇气才可以走进?曼璐是大姐,明知此去不归,还是决绝的推开张豫谨,推开那些牵绊,咬牙走下去。梅艳芳把曼璐骨子里的悲凉和无奈铺排到了极致,一颗尚是青涩的苹果,在时光里,慢慢的姹紫嫣红,失了本色。然后,在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她是全家人生存的保障。可多年以后,开始恋爱的曼桢,对于这个姐姐,开始有些不知所措。姐姐用她繁华落尽的沧桑指点妹妹,“右边这个,看起来不错,家底厚些。”而世钧呢,“我不承认你有姐姐。”醉生梦死的曼璐,单纯倔强的曼桢,骄傲内敛的世钧,谁都没有错,只是可惜了这份情缘,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对舞女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姐姐住进了美丽的洋房,曼桢和世钧,也有种解脱的安心。而生活,却总有那么多的意外,来的措手不及。好象一个烟行媚视的女郎,袅袅挪挪的款款而近,却突然在光洁如镜的大厅摔了四脚朝天。姐姐的算计,姐夫的凌辱,所有的幸福在那夜飞走,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盒子,盛满曼桢的心碎。“同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你就那么高贵,我就那么低贱?”委屈痛苦的曼璐终于爆发了,就因为自己是长女,所以该出去做舞女吗?打落牙齿和血吞,养活了大家却落得不屑,她恨,但不知该恨谁,想摧毁一切,又没有力量,只是曼桢,可怜的曼桢,被姐姐愤怒的火焰灼伤。身上的痛裹着心里的伤,曼桢绝望的拍打那扇不会开启的门,身后,世钧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缘起缘灭,恩爱成灰。

表弟的婚礼是喧嚣的,可那些热闹是别人的,孤单的人什么都没有。有伴的人在狂欢,寂寞的人怎么办?又有多少人,可以很幸运和相爱的人牵手一生呢?看着黯然垂泪的翠芝,世钧似乎明白了一种叫做同命相连的悲哀。爱情是一种理想吧,沙漠里神奇的海市蜃楼,几个人有幸一睹呢?生活总归是真实而具体的,且要无法避免的漫长继续。世钧和翠芝结婚了,平淡的日子里,有了大宝二宝,爱与不爱,其实也并没想象中那么重要吧!

世钧和曼桢的执手相望的依恋,翠芝和叔惠欲说还休的心思,都已如前尘旧事。那些来来去去的不舍,船儿飘飘的凝视,也似天际那抹浮云,消散的不着痕迹。天不会老,情更难绝,每个人心中都有千千结,别离,错过,误会,惘然。“都是你害的。”隔了悠长的岁月,叔惠带着几分醉意对翠芝讲出了心底的惆怅,今日的沈太太,也只得别过头去,一声叹息。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梦魂与君同。曼桢和世钧终于真切相拥了,此去经年,已经十四年。曼桢手腕上的伤痕已是浅浅一线,可心上的伤呢?那样平淡的讲述,像是别人的故事,而非绝望里哭过盼过的愁肠百结。“世钧,我们回不去了”,是啊,回不去了。 爱过,恨过,等待过,绝望过,所有的一切都灰飞湮灭在了时光里。倒真是李商隐的喟叹,“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回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