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曲

文·【谭泽江

今年夏末,与老易及黄红英等到莫斯科一游,除了红场及美术馆之外,我最想到之处就是柴可夫斯基晚年的故居及他的墓园。

不幸的是,据当地的朋友说,柴可夫斯基的故居发生了一场火患,目前暂不开放,因此只能到他的墓园缅怀一番。

柴可夫斯基下葬的Tikhvin Cemetery是一座公墓,俄罗斯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如:林姆斯基高沙可夫、格林卡、巴罗汀及萧士塔高维奇等人的英灵都长眠于此,柴可夫斯基的墓地就在墓园的一角。

在一个寒意逼人的清晨,我们来到了Tikhvin墓园。

北国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偌大的墓园,不见人迹,显得格外的宁静与和平。

每个墓碑旁,都竖立着造型优美的雕塑;斑驳的色泽,流露出岁月的痕迹。

当我们来到柴可夫斯基的墓地时,才发现原来有人比我们更早!一位身着深灰色风衣、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就像休止符般地伫立在墓旁。对于我们的到来,中年汉子显得无动于衷。

老易似乎洞悉我到墓园的来意,捉挟地说:去吧!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跟他说,我们等你。

在年少轻狂的时代,柴可夫斯基是我最喜爱的作曲家之一;当时,唯一的兴趣就是音乐,最大的嗜好就是买唱片。几位死党――耀田、粉德及老易,亦同样志趣相投;同一作品,大家分头购买自己所喜欢的指挥及乐团的录音,然后就在一起火拼。还记得有位怕输的老友,每当播他的唱片时,总是偷偷地将音量开大一点,以求先声夺人。如今儿时好友都已双鬓灰白,以上的记忆都已成为儿时记趣了。

柴可夫斯基的《悲怆交响曲》是当时我们最爱的作品之一,所搜集的唱片也最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俄罗斯指挥大师Marvinsky指挥列宁格勒爱乐的录音,是我们公认的最佳的演奏。但自从听了过了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在七六年的录音后,才发现天外有天!相比之下,Marvinsky的演绎便显得过于火爆,乐队的音色也略嫌粗糙。

我相信柴可夫斯基也是卡拉扬所喜欢的作曲家之一。在他的一生中,在不同的年代及不同的唱片公司里,都曾多次灌录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事实上,柴可夫斯基的作品简直是为卡拉扬所量身订制――悱恻缠绵、风华盖世的弦乐,再加上卡拉扬处理弦乐时特有的脂粉味,以及柏林爱乐辉煌的铜管乐,简直是举世无双!此外,卡拉扬指挥棒下浩翰宏伟的布局与架构,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气派。

《悲怆交响曲》的终乐章一反传统交响曲的欢腾与壮丽,它的速度缓慢,阴郁沉重得有如苟延残喘。在这漫长的九分多钟里,功力不足的指挥往往指到一半便松散得溃不成军,悲痛的气氛变成无病呻吟。

卡拉扬在《悲怆交响曲》终乐章的演绎极具说服力,速度的推进与音响的堆砌浑然天成,乐章最高潮时有如向苍天控诉般地慑人心魂!当乐章结束时,有如巨人颓然倒下般的沉重与无奈,更是令人断肠!

卡拉扬指挥的《悲怆交响曲》如今连同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与第五交响曲收集在双CD(DG 453 088-2)里,它的音效虽然无法与当年所出版的黑胶唱片相提并论,但演奏却是异常非常精彩!

一八九三年十月二十八日,柴可夫斯基在圣彼得堡亲自指挥《悲怆交响曲》的首演。不幸的是,四天后因饮用生水,染上了当地流行的霍乱症,第九天便溘然长逝。

柴可夫斯基逝世后的一个星期,在同一个音乐厅里又响起了《悲怆交响曲》。当最后一个和弦结束后,观众席上并没有响起掌声与欢呼声。在那静默得令人窒息的哀伤中,只听见一位妇女低声的饮泣。

蓦然回首,一幕幕的陈年往事就像走马灯般地在眼前飞逝;当我回过神来时,中年汉子已不知所踪,只见墓园的尽头有一个深灰色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交错的墓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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